
老巷里的夏日記憶
□蘇閱涵
夏日的午后,,蟬鳴像一匹扯不斷的綢緞,鋪滿整條老巷,。推開窗,,熱浪裹著梔子花的甜香撲進來,院里那棵老樹的影子在地上晃著,,像是誰忘了收的墨畫,。手機鈴響了,是老李,,聲音里夾著笑,,粗糲得像砂紙:“巷尾的冰粉攤還在,過來吃碗,?”那攤子算老巷的活古董,,三十年的破竹棚,邊角泡得黑乎乎的,攤主老王總是穿著一件白背心,,拿把蒲扇拍蚊子,扇得呼呼響,。小時候,,我跟老李經(jīng)常蹲在那兒,捧著個搪瓷碗,,舀一勺紅糖冰粉,,涼得舌頭直打滑。碗底總有幾顆胖乎乎的綠豆,,嚼起來土腥味兒十足,。老李總偷偷撒幾片野薄荷,嚼得滿嘴清涼,,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,,跟個小流氓似的。巷外賣烤紅薯的吆喝聲混著知了的叫聲,,熱烘烘地漫開,,裹住了整個童年。
老李去西北的那年,,冰粉攤的竹棚塌了一角,。他站在車站,背著個軍綠色背包,�,!叭ノ鞅绷耍o你寄沙漠里的沙棗,�,!彼o我一個塑料冰粉碗,邊角有個豁口,。那年老巷拆了一半,,推土機碾過青石板,巷口那株歪脖柳被連根刨起,,枝條散在土里,。
后來我吃過不少甜品,可總覺得缺點什么,。去年在銀川的夜市,,撞見個老漢賣沙棗冰粉。我舀了一勺,,酸甜中夾雜著澀味兒,,才想起與老李的沙棗約定。原來沙漠里真有甜頭,,只是我們都沒想到,,要等二十個夏天的風,,才熬出這一碗舊時光。
再見老李時,,冰粉攤已經(jīng)沒了,,換成了奶茶店,竹棚也變成了鐵皮屋,,空調水滴在石板上,,嗒嗒作響,唯獨老王留下的那張矮桌還在,,桌腿用鐵絲綁著,,裂縫里塞滿紅糖漬。老李坐在塑料椅子上,,鬢角灰白,,眼角還帶著當年的痞氣。他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牛皮紙袋,,抖出幾片干薄荷:“托人從西寧帶的,,嚼一口,還是那味兒,�,!北『傻臎鲆饴_,奶茶店的流行歌遠了,,耳邊又響起老王搖蒲扇的沙沙聲,,巷尾燒麥攤的吆喝聲,還有老李偷舀紅糖時被我撞見的窘笑聲,。
我倆在老巷走著,,石板路被新鋪的瀝青蓋了一半,旁邊的臭水溝早已填平,,變成了花壇,。老李蹲下,撥開草叢,,揪了一叢野艾草:“你還記不記得,?咱們在這兒埋過個鐵皮盒,裝了蟬蛻和彈弓,�,!毕﹃栃毙钡卣者^來,他的影子落在石板上,,跟二十年前那個拿柳枝抽陀螺的少年重疊,。遠處有小孩舉著竹蜻蜓跑過,透明的翅膀在風里打轉,像我們當年追著螢火蟲跑遍整條巷子,。
“老巷其實沒丟,。”老李把艾草塞進我手里,,粗糙的葉片蹭得掌心發(fā)癢,。我忽然明白,所謂故鄉(xiāng),,不是石板和瓦片的拼圖,,而是那些咬一口冰粉的涼,、沙棗熬成的甜,,還有離別時那個磨破的背包帶。當這些念頭在某個夏天的午后冷不丁冒出來,,我們就又成了那個蹲在竹棚下,,偷舀紅糖的毛頭小子。
夜幕降臨,,奶茶店亮起彩燈,。老李掏出那個豁口的搪瓷碗,里頭真裝了沙棗,,曬得皺巴巴的,。“今年摘的,�,!彼种欤⒀肋在,。老李拍拍我的肩,,指著巷口那株新種的柳樹:“明年夏天,還來吃冰粉,�,!蔽尹c點頭,搪瓷碗在手里沉甸甸的,,裝著二十年的暑氣,、紅糖的黏,還有那些在蟬鳴里的舊時光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