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來了,，先是幾陣暖風(fēng)，接著便是一場細(xì)雨,。雨過天晴,，泥土里便鉆出些嫩芽來，青得發(fā)亮,。人們走在路上,，腳步也輕快了許多，仿佛卸下了冬日的重負(fù),。
       我家庭院里的老槐樹,，不知何時披上了一層新綠。枝杈間常有麻雀跳躍,，嘰嘰喳喳地叫著,，有時竟排出一列，像是五線譜上的音符,。清晨推窗,，便聽見它們在檐下吵鬧，大概是爭些草籽之類,。鄰居王婆常說：“這鳥兒比鬧鐘還準(zhǔn)哩,。”她年過七旬,，總愛拄著竹杖站在樹下聽鳥叫,。
       花是漸漸開的。先是幾株迎春,，黃燦燦地排在墻角,；接著是桃花，粉紅的花瓣薄得透明,，風(fēng)一吹便落了一地,。最好看的是那株老梨樹，開起花來如云似雪,，引得蜜蜂整日嗡嗡地圍著轉(zhuǎn),。常有小孩子在樹下追逐,，驚起一片花瓣雨，他們便咯咯地笑,，伸出小手去接,。這情景，應(yīng)了那句“兒童急走追黃蝶,，飛入菜花無處尋”,。
       傍晚時分，各種氣息混在一起——茉莉的甜膩,，槐花的清冽,，還有不知名野草的苦澀。賣豆腐的張老漢推車經(jīng)過時,，總要停下來深吸幾口氣,，說是“比吃藥還管用”。他臉上的老年斑在夕陽下顯得更深了,，但眼睛卻亮得很,。
       池塘邊的柳樹垂著枝條，在水面劃出細(xì)紋,。常有翠鳥停在上面,，忽然箭一般扎入水中,，叼起一尾銀魚,。幾個退休老人日日在此下棋，棋子敲在木棋盤上,，啪嗒作響,。他們時而爭吵，時而大笑,，驚得蘆葦叢中的野鴨撲棱棱飛起,，水花四濺。這讓我想起“兩個黃鸝鳴翠柳,，一行白鷺上青天”的景致,，只是這里的鳥雀更多、更雜,，也更熱鬧些,。
       菜市場里，春筍,、香椿,、薺菜都開始賣了。賣菜的李嬸一邊剝筍殼,，一邊與主婦們閑聊：“這筍嫩得很,，昨天從山里挖的,。”她的手指沾著泥土,，指甲縫里是黑的,，但笑容格外燦爛。主婦們挑揀著蔬菜,，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,，卻都帶著笑意�,？諝庵谢旌现�泥土��,、菜葉味和人身上的汗味，竟也不覺得難聞,。
       公園長椅上常坐著些年輕人,。女孩子們穿著淡色裙子，男孩子們抱著吉他,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彈著不成調(diào)的曲子,。他們有時靜默，有時突然大笑,，驚飛了附近覓食的鴿子,。陽光透過新葉，在他們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，使青春更顯得鮮活,。
       雨后的清晨最為動人。水珠掛在蛛網(wǎng)上,，折射著七彩的光,；蝸牛慢吞吞地爬過濕漉漉的小路，留下一道銀亮的痕跡,；被雨水洗過的樹葉綠得發(fā)亮,，仿佛能滴下顏色來。早起的老人們打著太極,，動作緩慢如水中游魚,。賣早點的攤子冒出騰騰熱氣，油條下鍋的滋滋聲與鳥鳴混在一起,，竟出奇地和諧,。
       暮色降臨后，花香反而更濃了,。路燈下,，飛蛾撲打著翅膀，影子投在墻上，大得嚇人,。偶爾有夜鶯啼叫一兩聲,，又很快沉寂。窗里透出的燈光一盞盞熄滅,，只剩下月光洗著花樹,，在地上描出模糊的影子。
       四月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,，鳥依舊叫,，花依舊開。人們匆匆走過,，很少駐足,，但總有些瞬間，會被一縷花香或一聲鳥啼擊中,，恍然發(fā)覺自己正活在詩里,。這詩是由陽光、雨露,、花開,、鳥鳴共同譜就的，每個人都在其中,，又都渾然不覺,。